眠夏风铃

【银木户】千风过尽(十九. 晨曦所未及之处)

继续进行超级魔改……………………

这一章有点长,写的整个人被掏空。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达到我想要的效果,但是不管啦,写出来就算了……躺很平…………

仍旧是不全的,@3门牌号:27756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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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速行驶的运兵火车上,银时从挤满普通士兵的车厢里寻找到无数个缝隙,勉强来到稍微能让人喘口气的高级军官专用车厢。其实这里也好不了太多,不过起码西乡面前,还给他留了个座位。

“小卷子!来坐下喝茶!”西乡热情地倒上一杯茶水。

“喂,你这元帅当的太不靠谱了吧!连那位脑子秀逗的木户大人都不让我在工作场合叫外号,你大嗓门这样叫我真的好吗!”

“有什么关系?军队里的规矩和政卝府不一样。他们的繁文缛节太多了,所以我才不喜欢穿上正装在会议室正襟危坐。还是这样的生活适合我。”

“战争结束以后你也要去政卝府工作吧?还是提前适应的好。”

“也未必。”西乡摇了摇手里的折扇,“我是打算回乡的。反正政务之类的事情也并不是我擅长的。”

银时点了点头。这一点他倒是理解西乡。如果不是因为那个麻烦的家伙还在政卝府内,他可能也想要找个自己喜欢的城市,再开一个万事屋或者打打零工,每天乐得逍遥。

“不过一藏不会轻易放过我的,这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为什么这么勉强啊……大久保在的话,你应该乐于留下才是。”说着,还颇具暗示性地眨了眨眼睛。

虽然木户每天吐槽长州八卦团,但其实他也算是擦边成员之一,这段时间和银时八卦了不少萨摩人的感情纠葛,恨海情天。

“这家伙真是靠不住,都跟木户说了什么啊。”西乡虽然这样抱怨,但其实脸上还是笑眯眯的。

“也未必是他自己说的……”想到大久保那副常年面瘫的样子,银时非常怀疑大久保会主动和木户八卦任何东西,更不要说是他自己的感情问题。这些事非常有可能是木户从长州八卦团那里打听来的二卝手八卦。

事实上,银时颇为好奇这两个人是怎样的相处——西乡对谁都热情诚恳,虽然有时候会有可怕的一面,但是并不会让人觉得困扰。而大久保对谁都礼貌而疏远,除了详细讨论分析具体政务以外,很少讲话。

就算是想象他们之间的普通互动都是很困难的事情,更不要说谈恋爱了,简直就需要另一个星球的想象力。

“一藏有他要做的事情,我也有我的想法。虽然如果能在一起是好事,但是我们比谁都清楚,大家都有自己想走的路。过去的这些年来,我们也是离多聚少,时间长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大家有各自需要做的事吗?这话倒是听着耳熟……

不过听了这样严肃甚至有些悲伤的回答,银时这些天来被熏陶出来的一点点八卦之心也就退缩了回去。

“哎,当什么国家的领导者就是很操心费力,还身不由己,不能好好谈恋爱啊。还是银桑我这样的madao活得自在一些。”

“银时,你的政务能力如果加以培养和训练,可能会在我之上,如果想要成为领导者,也不是不可能吧。只是看你愿意不愿意而已。”突然,西乡无比真诚地说道。

银时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

“突然被西乡大人这么说我实在是太惶恐了!还有,当初是谁吐槽卝我头脑简单的!”

西乡大笑起来,一口喝光了茶水,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有的时候,也不是你愿意不愿意的事情。时间长了自然就会找到自己的路吧。”

“你们这些大人物都喜欢说这些话……”银时无力地看着西乡,“反正,这些麻烦的事情,我能不想就不会去想。”

“可你明明是很有自己的想法和原则的人。我没说错吧?”西乡认真地说。

“我只是想保护身边的人而已。这些年来……嘛,是你把我从街头拎出来的,你也知道我的境况。我以为自己能够保护我在意的人们,最后我发现,自己的力量太单薄了,所以只靠我一个人是没有用什么用处的,所以才会同意被那个笨蛋带着做这些事情。虽然也不确定就一定是对的,但是我知道,如果像以前一样,总归是不行的。”可能是被西乡的态度所影响,银时也开始变得诚恳起来,认真地回答道。

“是吗?那如果……”西乡停顿了一下,“呃,没什么……我是说,我其实理解你。我一开始也是和你差不多的想法。以前的我,只是想要和身边的朋友相处好,保护家人和所有我重视的人。后来我遇到了很多人和很多事情,逐渐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变化也过于大了一点点吧。”银时忍不住吐槽。说起来自己也是有变化的,但是大概有很多年都浪费在madao的日子上,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步。其实说起来到了现在,他是不是有什么根本想法上的改变,都很难确定。

木户从不主动问起他这些事。虽然会有时候不经意谈到,但木户总是笑着说,不知道的话也没关系,总会慢慢了解的;大家都会有一天找到自己要走的路。

这倒是和西乡刚刚说的话不谋而合。

银时把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虽然陌生,但是和这个国家的其他土地也并没有实质上的不同。幼年时期辗转飘零,到过很多地方,但是记忆多半是模糊不清的,也是只觉得哪里都差不多——没有一个地方是他的家园。

直到他遇到松阳老师。

他们正在去往会津的路上。自江户开城以后,近乎孤立的会津藩所能够守护的,也只有他们自己的领地。在新政卝府军疏通关键的几处枢纽以后,铁路畅通无阻,可以让新政卝府军的大部队集结在距离目标不远的地方。

一场鏖战即将开始,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对会津藩的极为苛刻的处置让本就不服气的会津人更是同仇敌忾,战志极盛。但是新政卝府也毫不妥协,坚称松平片栗虎是此次战争中最大的罪人,定要他伏法。

但是这一场战斗,又不知要多少人马革裹尸,多少流卝血和牺牲。虽然从小习惯了战争,但是银时的内心中对战争是憎恶的。

“若是没有战争的话,我的父母大概还会活着吧。”年少的时候银时就忍不住会这样感慨。

虽然也并不是多么怀念他们——毕竟谁都无法怀念记忆中没有任何印象的人,但是看着其他孩子和父命相处愉快的场景,银时都会忍不住感慨。

这时候只有当时同样年少却同样没有父母照拂的桂会这样安慰他:

“往好处想想吧,从来没有过的话,比有过但是失去要痛苦少多了。”

“……这是安慰我吗!这就是你要顺便感慨你自己吧!”

接下来的事情一般发展是,他要绞尽脑汁安慰变得伤感甚至开始抹眼泪的桂。

不过桂说的也没错,银时从未对这件事真的感伤过太多,每次与其说是感伤,不如说是好奇心——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他们还在,自己又会经历怎样的一番因果?

这一次战争……又会留下多少像自己一样的孤儿?

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同时又突然听到西乡问他:

“说起来,银时,你参加了五条御誓文的宣誓仪式吧?”

“啊,是的。”银时记得当时自己作为为国尽忠的伤卝残军人代表之一参加,虽然属于外围人员,只能远远观礼,但是也得打起精神来摆出一点样子。那些公卿和大名走马灯似的转,他只觉得眼晕。木户坐在他后面,用脚轻轻踢他椅子——要不是过程中有好几次全体起立和后面的木户不断骚扰,大概银时就睡过去了。

“只可惜我当时身在军中,未能参加。”

“你不是不喜欢繁文缛节吗?这样的典礼岂不是更多麻烦?”

“一般的繁文缛节当然是很麻烦,但是这件事不大一样。”西乡也看着窗外,“那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求的‘黎明’到来的时候,第一线晨光啊。”

是了,这话木户不知道说过多少次。银时想了想那几日的情形,想到那人的忙碌和兴奋的神情,不自觉地露出一点笑容来。

西乡在他耳边轻声笑了笑。

“我听说,五条誓文最后的定稿,也是木户的手笔吧?”

银时点了点头:“我还有幸亲眼目睹了他最后写成定稿的过程呢。”

这样说着,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

“想起了有趣的事情?”西乡一撇嘴角,“多半是我不该问的吧。”

“咳咳……没什么。你看,火车都慢下来了。我们应该是到了。”


定稿的那天晚上啊……

虽然已经过去许久,但那晚的种种细节,只要细细回忆,仿佛仍在眼前一样。

之前跟随木户去过几次他的办公室,偶然听到过一次木户与其他几位撰写人商量细则之事。虽然时间不长,但是过程之龟毛让银时瞌睡虫乱爬。反而到了这天晚上,精气神十足,腿上的伤也不那么疼了,于是男人的小心思便按捺不住了。

“假发,今晚你回来得早……”银时涎皮地蹭上去。

“我还有点事需要做。”木户假装没明白他的意思,一脸正直地开始收拾干净桌子,“银时,帮个忙,给我把笔墨纸砚都找出来。”

“高高在上的官员大人就这样拿我当书童使唤吗!”

“乖,你不想我快点忙完吗?”木户眨了眨眼睛,看似随手解开衬衫领口和袖口的纽扣,然后翻手挽了袖子,露出一对瘦长匀称的小臂。

可真是拿他没办法。

银时从架子里翻出好久不用的笔墨纸砚。平时只有写需要公布或是上交的重要公文,木户才用得着这个,所以不免总是被束之高阁。如今拿了出来那旧盒子,发现所需之物倒还一应俱全。

木户铺好了纸张,银时乖乖替他研墨忝笔,连笔架都送到眼皮子底下。

“木户大人请。”银时故意摆了个恭敬的动作,弯着腰,双手递上笔。

“你啊……”木户只是笑,从银时手里接过毛笔,捏在手指之间。

“这些年用惯了天人的硬笔,好久不练毛笔字,也不知道写成什么样。姑且先试试看吧。”

“哎呀,你好麻烦啊。不就是写个公文,又不是书法展示。差不多看得过去就行了。”

木户笑着看了他一眼,往后退了小半步,开始专心写字。

银时站在桌子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木户。他的衣领半散着,因为稍稍垂下头去,修长直挺的脖颈便暴露出来,那细腻的皮肤被灯光染上一层柔美的昏黄色,让银时的舌尖上浮起蛋糕上微焦的糖霜那般甜蜜滋味。

木户聚精凝神,扶肘悬腕,动作如行云流水,双目随着手上行动,也飞扬出平时难见的神采。

虽然总是吐槽他工作时太过聚精会神,甚至偶尔会到了忘记身在何处何时的地步,但那其实也不过是恋人之间的揶揄罢了。其实银时最喜欢看他那聚精会神做事时忘我之态——正如木户也对他说过,数次为他心动不已,都是因为他在战场上那一心一意为了保卫心中重要的人和事而战的模样。一个人在为所爱之事投入一切的时候是最迷人的,那一刻他的灵魂都展露出来,勇敢而热烈。

不自觉地,银时凑到了近前,不想打扰他,但是也忍不住那样的吸引力,就像铁块被磁石吸引一样,只想拥抱住他,又怕自己的碰触惊走那翩然而舞的精魂。

“第一,广兴会议,万机决于公论……”银时低头扫了一眼纸上的字迹,无声地读着,然后又抬头看看那临近写到结尾的笔,顺着握笔的手,一直把目光移到木户的双眸。

木户全神贯注,自然无视了银时的凝视。他微启的双卝唇上,淡淡的朱色也被灯光衬得沉郁,更让人想要一口含卝住。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这样的大白话俗语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人平时在大白天阳光下看的时候——当然也是因为那些场合使然——总带着一种儒雅整卝肃的气质,让人只敢远观;只有关上私人房门,到了晚间灯下,就无端多了这种诱人亵玩的柔媚。

细细回忆起过去,攘夷战争结束之前那段相处的时间,银时忽然觉得此人变得大不一样了。那时候他虽然也多情而易伤感,但感觉骨子里还是一个和那个年龄的其他男孩子没什么区别的愣小子,就算是脑子聪明一些,举止作风有些风雅气度,但终究还是被一腔热情支配,也豪放恣卝意,也胆大包天,也不计后果,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理想就可以奉献生命。

现在的他……若说内核,倒确实还是没有变的,还是那么执着,还是那么为了理想奋不顾身,但是又仿佛脱胎换骨了一样,变成了一个不一样的人。若让他细说到底哪里不同,是说不出来的,只能泛泛地说“气质变了”——和没说一样,无趣得紧。

于是只好这样看着他,看他终于从容落笔,长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看他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但是又偏了头,凝视半天纸上的字迹,抿了抿嘴唇。

“好像真的不大行啊。果然是生疏了。”木户终于摇头叹息,揉了揉手腕,“比起以前来差远了,还是得重写一份。”

银时根本没细看,随口道:“我觉得挺好的。”

“少来。”木户瞥了他一眼,“你还能看出好赖?”

“这话说的!银桑我虽然写字和狗卝爬一样,但是起码眼睛还是没长歪。再说,别欺负我什么都不懂,这难道不是应该最后还有专门的书道家誊写一份?你的又不是要拿出去现眼……我是说,给天皇和众臣看的最终稿。”

“谁说不会给天皇看?要不是天皇和公卿大臣都审阅合格,也不会拿去誊写。再说我也是修习书道之人,好歹得像个样子,要不然直接打印一份交上去算了。”

“哦,也是个办法。还能少受点罪。”

木户举着笔,一副要把它扔到银时脸上的架势。

“哎,别,我错了!”虽然嘴上这么说着,银时却一副嬉皮笑脸,凑上前去,轻而易举就抢下那支笔,架在砚台边上。

“这笔不大顺手,我换一支好了。”木户说着,伸手去笔筒里找泡开的毛笔,另一手就要收那写好的稿。

“等下。”好不容易抓到了他的空档,银时才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在他前面抢着抓了那去够笔的手,按在桌上,手指头缠进他的指缝里。

“干嘛啦……”木户也没有什么抗争的意思,而是很顺从地被银时握着手,从背后抱住。

“木户大人这么费心费力写的东西,就是向天下公布我们要追求的‘黎明’已经到来了吗?”银时几乎是咬着他的耳朵说。

“是啊,你之前也听到我和岩仓公他们商议……”

“谁要听那种鸡零狗碎的讨论!要不是几位重要人物都在,得给你留点面子,我简直都要瞌睡过去了。公家的那一大串生僻敬语我听了就觉得脑子放空,还是听你讲比较听得进去。”

木户从嘴角扯出一声嗤笑,“上课从来不好好听课的坂田银时今天要听我讲这个?哈,这个国家的‘黎明’,怕不是打西边开始的。”

“你看不起银桑我是吧?是谁说的让我多学一些政务,以后用得上的?现在轮到你教给我,就不愿意了?”银时愈发把他抱紧在怀里,手指也变得不安分起来。

木户咯咯笑起来,两手绕到后面,也去找银时裤子上的拉链。

“好吧,那么,我要从哪里开始讲起?”


若松城,城坚池深,作战准备一应俱全。

而比这些更难对付的是会津人的士气。

围城旬日有余,三次攻城,仍旧是铩羽而归。萨长军原本志在必得的志气,此时都消弭了几分。偶尔走在军营里,之前听到的闲聊还是大家吹嘘自己的战功,说要如何给会津人颜色,现在就多半成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战可以速战速决,没想到光是打到若松城下,就大费了一般周章。

更糟糕的是,因为之前江户无血开城之后,保留了全部实力的幕府海军成功脱走,转而北上,于东北地区联合众多支持幕府的大名继续抵抗。因此,刚刚取得白河口之战的胜利不久以后,觉得自己对此事负有责任的西乡便不得不分兵北上支援东北战场。同时越后的战役也一直在胶着状态。

萨长联军再次败退下来之后这天晚上,听够了山县和西园寺没完没了地纠结攻城的细节,银时从参谋部里逃出来,碰上了同在军中的老同学前原一卝诚。

“若是当初攻打江户,不听幕府花言巧语,而是血卝洗江户城,或许此时此刻的幕府势力将会削弱许多。”两人聊了几句,前原不无感慨地这样说。

之前在松下村塾的时候,银时和前原虽然平时交往不多,但是因为不止一次被拿来和他比较,所以也算对此人有些了解。

“要说武艺才能,银时当然还是更高一筹;要说学识,晋助和小太郎都十分了不起。但是要说完美的品格,他们还是比不上一卝诚。”当时老师说过这样的话。

银时不是会为这种评价困扰的人,所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满。不过高杉倒是私下里说过“谁会信任那种给自己摆出一个道德模范的模样的人啊,老师也未免有些偏心了”。

“我倒是觉得他的评价很客观。你看前原就不会逃课也不会上课瞌睡更不会和同学打架,而且精习武士道。听说在家里对父母也极为听话,从不做出什么叛逆的举动。”桂在一旁用胳膊肘捅了捅高杉,一脸促狭的笑,“这一点就比你强多了。”

“欸,你小子哪头的啊?别的我都先不说,但是他不打架,是因为别人看他憨厚老实,所以不和他打。明天我就去试验试验这家伙,看他到底是真的那么品格高尚,还是说说而已。”高杉的声音都高了八度,开始活动胳膊腿,就像要去打架的样子。

银时已经忘记了后来高杉有没有去和他打架。多年不见,如今的前原,看起来可没有当初那般忠厚模样,而是多了几分肃杀凌厉。看起来,多半也是在乱世和战场上磨练久了,整个人的气质都会发生变化。

对前原这样的局势分析,银时没什么评价。他向来觉得去想“假设”是一件没有太大必要的事情。若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胡思乱想也就罢了,在战争上,去纠结过去的假如可能的发展,绝对是浪费时间。

“要我说,西乡就是被幕府的人骗了。那个胜海舟,听说是个非常能说会道的人。偏偏西乡耳根子又软。胜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保存幕府的实力才和他谈判。至于脱走的幕府军舰……说是无法控制,但其实还不知道是怎样呢。”

“也不能这么说吧……能少死人,总是好事。至于之后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测。”银时抓了抓头。毕竟江户也是他多年来的家,若是真的被萨长联军践踏蹂躏,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这样一来战争扩大,还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前原不以为然,“结果还是一样的。至于攻打会津,反而是反过来的——明明可以让他们投降,却偏偏要严惩,结果才闹到这份上。虽然说松平罪大恶极,死不足惜,但是为了这样的事情更多士卒战死,不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吗?这些,我已经和西乡讲过了,不过看起来,西乡下了决心不说,我的意见也还是不够分量啊。”说到这里,前原稍稍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银时,似乎要说什么,但是并没有继续下去。

银时也猜到了他接下来被咽回去的话。银时和木户的关系可谓人尽皆知,虽然前原对于八卦没有那么大热情,但此事肯定还是知道的,所以这时候自然不会在银时面前多说不该说的话。

“你是想说木户对于松平的态度吧?”银时替他说了出来。

“哈,怪不得以前松阳老师总说,坂田银时是个厉害的角色。虽然文化成绩没那么优秀,但其实聪明的很。”

“文化成绩什么的谁在意这种事啦。”银时看着月下的若松城,挥了挥手,“既然是武士,就还是要习武为主。至少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前原的语气有些微妙:“可惜,武士的时代怕是真的要走到头了。幕府想要废除武士引以为傲的刀,最后都没能做到,不过现在的新政卝府中的一些人,比幕府的决心要大多了。他们要夺走的,可不只是刀而已,而是整个武士的身份。”

“破除旧有陋习,以天地之公道为依归……”不知不觉,便念出了五条御誓文中的这一条来。

声音虽然很低,但是毕竟周围安静得很,所以前原应该也听到了。

“所以现在连热衷于习武的坂田先生也觉得,武士之道是‘陋习’吗?”前原轻轻笑道,“所谓近朱者赤……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就算是没多么认真读书,也知道这半句并不是前原想说的。

“我没有这么觉得。恐怕也没人这么觉得。”银时忽然觉得有些烦躁起来。

前原什么都没说,只是摊了摊手:“你看起来好像很疲劳的样子,应该是白天战斗太辛苦了吧。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了,请好好休息。”

说着,前原恭恭敬敬鞠了个躬,转身离开了。


那一晚,木户跟他说了什么呢?印象都有些模糊了,毕竟银时的重点,的确就不是说什么大政方针。

美人就在怀里,此时充卝血的部位,可不是大脑。

====走侧门===


炮火烟尘四起,在这硝烟弥漫的战场上,看不到太阳,也看不到苍穹。

已经是第四次攻城的尝试,这一次推进比之前顺利了一些,若松城外城的一角已经被攻开一个缺口。但是萨长联军毫无推进的办法——无数会津士兵,甚至民众,不分男女老幼,都在搬运物资填补缺口。在萨长军的新式武器攻击下,大型建筑器械被击溃,便干脆全都用于堵塞入口。这样一来,反而无法顺利进攻。

“派突袭队从薄弱处推进,杀死紧急修补防御的敌人。”来自萨摩的桐野建议道。

“说是敌人,但其实很多都是平民吧,甚至有妇女儿童。”出身公家却行卝事颇有武士之风的西园寺揉着额头,“不行的话,还是先撤回……”

“望一郎,这次是大好时机,绝不能轻易退却。”桐野打断他的话,“虽然我们可能会攻击到妇女儿童和老人,但是他们既然上了战场,也就是敌人了。非要说谁需要对他们的死伤负责的话,也是让他们参与到战争里面来的会津人才对。”

“或许有人可以带一队精锐,带着爆破装置,再在附近的薄弱处炸开一个口子。”山县建议道。

银时自告奋勇:“交给我吧,如果这样可以减少伤亡,我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西园寺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已经答应过了木户先生不要去找死的吗?”

“喂!你们长州八卦团连公家出身的年轻人都要污染吗!真是一群堕落的人啊!”银时扶额。

“如果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耳朵和精神双重受摧残的可是我们。”山县虽然这么说着,表情却是带着调笑的,“你问问俊辅就知道了,当年高杉也……”

“这种时候就不要热情洋溢地八卦了!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除非你愿意替我去?”银时说着抓起军帽作势就要往外走。

“我可不敢当!这种任务除了威名远扬的白夜叉,还有谁能完成?”山县摆手笑道。

“既然这样就不要多废话了!再说我不会找死的,你们都盼我点好行吗!”银时挥了挥胳膊,“形势不好的话,我会撤回来。放心吧,毕竟我答应了别人的事情,还是会努力做到的。”

一个小时后,在子弹呼啸和刀光剑影中奋战的银时,开始有点感激八卦团的絮絮叨叨了——不然的话,真的就这样撤回去,岂不是没有面子?

当然银时并不是为了面子随便牺牲自己的人。目前的情况确实对他不利:几次冲锋都被压了回来,虽然有己方炮火压制,但是毕竟刀剑不长眼,子弹更不长眼,他带的一队人已经伤亡减员近三分之一,却还没能找到突破口。

“坂田长官,往东方向似乎有一处敌人防守薄弱。是否考虑往那边试试看?”哨兵报告说。

虽然不抱希望,但是看起来也没有别的办法。一路勉强越过无数坍塌的城墙和守备军械的残骸,银时终于摸卝到了那处哨兵所说的薄弱环节。

此地因为林木茂密,地形崎岖,进攻不利,所以萨长联军并没有尝试全力进攻。然而会津在此处的防守器械已经大多数失效,而且城墙也摇摇欲坠,很显然是个很好的突破口。虽然不是最佳进攻位置,但是也强过在另一边强攻,和一群平民拼个你死我活。

只要除掉那几个城墙上的守卫……银时往上看了一眼,叫过几个身手矫健的士卒,带了绳索和攀爬工具,和他一起悄无声息地顺着城墙破损的裂缝往上行进。

眼看就要到目的地,忽然一声枪响,一个联军士兵应声跌下墙头。银时一咬牙,手脚麻利地蹿上最后一小段城墙,险险避开差点射卝到他的子弹。

到底不愧是当年威震攘夷战场的白夜叉,速度极快而且出手又准又狠,两名会津士兵一瞬间就被他丢到城下,接着他又挥刀砍倒一人,直向着刚才的射手而去。

“好久不见了,银时。”

久违的真选组的黑色制卝服,一手拿着枪指着银时,另一手里握着刀,抗在肩膀上。

不得不说,就算是一只大猩猩,这样子也满帅的。

“听说你已经战死了,没想到啊。”银时咧了咧嘴,“近藤,别来无恙。”

“彼此彼此,我也听说你被那大怪物弄死了。”近藤放下枪,双手举起刀来,“看起来你还真是命大。”

这不是叙旧的时候,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银时拔刀而上。虽然不想要老朋友的命,但起码得过了他这一关,才能完成任务。

两人交手几回合,双方的士兵一再试图加入战局,却都被对方这等彪悍而又勇武的将领挡下去,一时间只有两人争斗得难解难分。

“我说,猩猩啊,想要香蕉的话哪里都会有的,别这么死脑筋不行吗?”银时架开近藤的攻击,一手抓了他的衣领,“这次战役,明显是政卝府军的优势。若松城陷落是迟早的事情。”

“这些废话你们来劝降的人把我们的耳朵都说出一层茧子了!”近藤一脚踢开银时,再次拔刀站了起来,“想不到银时你也是这样婆婆妈妈卝的人。”

“你这样坚持还有什么意义?除了白白送命——”

“当年你们长州人和幕府作对了将近十年,不知道多少人送命,我还没有问过你有什么意义。”近藤说着,挥刀再次砍下来。

“首先, 当年的长州攘夷势力和我无关,不要随便就‘你们’,我也不知道那群笨蛋是怎么想的!”银时一边闪躲一边说道,“另外,我觉得看到现在的局势,也没什么可问的了。”

“那么,今后的局势,还不知道会怎样呢!”近藤一咧嘴,刀疾如风。到底是真选组的局长,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其实银时明白得很,这家伙并不是容易对付的。

这样拖延下去只会对己方不利,这一点银时清楚得很。

“我挡住这家伙,你们赶紧继续执行爆破!”银时下了命令。

“可是,这样您会很危险——”

“废什么话,不听指挥的一律军法处置!”

会津在此地的兵力稀缺,近藤看到这样的形势,自然要想办法去阻拦萨长士兵。然而银时并不给他机会。一跃而前,几招之内,硬是把他拦在木梯口。

“你真的觉得会津还有重振幕府的机会?就算能守住若松城,德川庆喜已经投降,你们还能如何?”

“德川家自有继承人,这一点请不用担心。”

“就算如此,你们也拿不下西部诸藩。”

“我们自会以东部为依托,与你们抗衡。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这大猩猩认真起来,还真是个狠角色。银时咬咬牙,索性一刀劈了木梯,断绝近藤去进攻爆破队的路线。

两人已经打斗到气喘吁吁,各自也带了伤。但是显然近藤比银时更加急迫——萨长军已经来到城墙下,会津士兵毕竟人少,拼命阻挡也无济于事。近藤见状,索性抓了墙壁的凹凸处,向下跃去。银时只得追上,两人扒着城墙,收了刀,徒手斗在一处。

“近藤,这就是你的武士道吗?你也知道松平片栗虎做下什么样的事,你甚至不同意他的做法,冒险到联军阵地与我们谈判!我当时还以为你是个明白人,知道对错之分,结果你还是这么死脑筋,让人失望透顶。”

“主君做错事,我们有责任提醒纠正。但是到了这种时候,背叛是万万不能的。我以为你好歹读过几年书,应该比我明白。”

“不好意思,我们老师教的东西和你们的可能不大一样。”银时一脚踢过去,想逼近藤向上,却被躲开了。反而绕到他背后,被一把推了下去。

银时在地上打了个滚,好歹没有受什么伤。此时近藤也跳了下来,举枪射杀了两名萨长士兵。

“让国家再次陷入战国那样的时代,大名们相互攻伐,平民死伤无数,令天人得利,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吗?”银时气喘吁吁地质问道。

“我以为你明白保护好自己重视的东西,效忠于自己所效忠之人的道理,想不到居然也来说这些华而不实的大话。果然是被那群喜欢夸夸其谈的攘夷派传染了,真是遗憾。”

效忠之人……

银时突然笑了。所谓国家大义,的确就是他一时脑热,想到什么便说出口了。说到底,自己在这里拼上全力,或许真实的想法和近藤其实也没有什么两样。

那个人,算是自己的效忠之人吗?此时此刻,自己所要保护的重要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他曾经以为自己什么都想明白了,但是……

西乡和木户都对他说过的话在他耳边回荡着。

——“找到属于你的路。”

看着近藤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银时忽然对他产生了无限的敬佩。

“有你这样的对手,是我的福气。”银时咧开嘴,再次举起刀来,“来吧,我没有什么大道理可说了。就让我的刀替我说服你吧!”

“哈,承让了。”近藤举刀上前,“不过,你的对手,还不止我一个人!”

忽然一阵喊杀声逼近,细细听去,竟然都是女子的声音——一队手持薙刀的武家女子,身着盔甲,远远杀来,为首者的脸无比熟悉——

“阿妙?”银时失声喊出。

这下局势突然对银时不利。他带来的兵本身就少,这一路又多有损失,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已经是强弩之末。更何况这女子薙刀队来势汹汹,士气正盛,体验过阿妙打人有多疼的银时心里清楚,这些人决不能小瞧。

“你也舍得让老婆在战场上以身犯险?”银时脸色不那么好,半是玩笑半是失望地看了一眼近藤。

“你知道她的脾气,认准了一件事就没有回头的余地。”近藤一咧嘴,“再说,她的志气,可不是你们萨长那些自私自利,趁乱夺取权柄的人能够比得上的。”

“全城的人,无论男女老幼,皆与若松城一并毁于兵火……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留给我们一片焦土和满城尸体,就算是代价是所有人的性命?你说要保护好你重视的人,但是你们这样……到底是保护了谁啊?”

“这样的话也是你银时说得出来的吗?”近藤大笑,“我所重视的人,也有他们自己的心愿啊。”

银时看了一眼那些斗志坚决的女子,知道这时候已经没什么废话的必要了。不想在这里全军覆没的他知道,这个任务已经无法完成,必须马上下达撤退的命令。

可惜,没机会和阿妙叙叙旧,更没机会询问新八的情况。

算了,到了这时候,他在他们心目中,也未必还有资格互相嘘寒问暖。

会津军和薙刀队并没有追击撤退的萨长军,而是各自散开到城墙周围,开始修筑防御工事。看起来这个突破口已经没有指望了,接下来又将是一场艰难的拉锯战。


====走侧门===


经过一天的战斗,银时已经疲惫不堪,但是一股精神尚在,撑着他左冲右突,再次从人群中杀开一条血路。

现在他杀的已经不知道是平民还是士兵,是男人还是女人。所有的会津人都已经化身成战场上的恶鬼,每个角落都藏着萨长联军的死敌。

一个月的接连不断攻伐之下,若松城摇摇欲坠,然而萨长联军也损失惨重,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哪怕没死,也被这场战争耗费去半条命。

自从于鸟羽及伏见开战以来,还未有过这样的苦战。

一队少年,也许还有一些是少女,组成的部队突然自西北角杀出,把银时所带的小队团团围在一处山崖边。虽然夜色正浓,但借着火光看去,这些人看起来都一脸的稚气,最大不会超过十六岁,最小的可能只有十二三岁。

“会津人真是疯了……连小孩子都送上战场……”银时喘息着,看着这群人,下手也不是不下手也不是。虽然之前不知道杀了多少这样的人,但是现在这么一群孩子拿着刀枪挡在眼前,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但是银时手下的士兵显然已经杀红了眼,并没有他这样的犹豫。马上就重新组织队形开始反击。一阵烟尘过后,打光了子弹的士兵开始抽刀肉搏。那些少年显然没有经过足够的训练,明明人数不少,却在很短的时间内被萨长军队砍得七零八落。

银时盯着地上的一个濒死的少年——不,说是少年都勉强了一些,看他的脸,怎么看都是个孩子,甚至让银时想到了当年流落战场的生涯。

“怎么会这样……”银时喘息着,忍不住想要弯腰去救那伤者。孰料对方刚刚还半闭着眼睛喘着粗气,忽然瞪大了双眼,睚眦尽裂,从血泊中一跃而起,抽卝出肋差用尽全力投向银时。

距离太近,想要躲开来不及,甚至长刀都挥舞不开,只能用胳膊硬挡,非要受伤不可了。

就在这一瞬,忽然一个人影飞身上前,击开飞来的刀,推开银时,反手一挥手中长刀,那少年人头落地。

“为将者居然对敌人心软吗,坂田先生?”

“前原……”银时一时语塞,低声说了一句“多谢”。

“不必客气,清晨我被围困的时候多亏坂田先生协助,我应该道谢才是。”前原淡然道。

银时苦笑了一下:“这次是我轻忽了。真是对不住。”

“就算是女人和孩子,到现在也不得不杀。这座城里已经没有平民和士兵之别,每个人都是我们的敌人。”

“如果赶紧攻下若松城,大概就可以停止这样的疯狂。”银时感慨道,不知道是给前原听,还是让自己宽心。

前原摇摇头:“只怕若松城落城之时,这些人不用我们动手,也会命归黄卝泉。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不要想着救他们的命了。”

“你说得对。”银时擦了擦刀上的血,“我在京都的时候,曾经亲眼看到一个母亲和她的婴儿,因为岩栖的缘故,被大地挤成肉泥,那惨状……就算是我这样在战场上度过童年的人,看了都心惊胆战。接下来和这些女人和孩子战斗的时候,我得记着他们才行。”

“如果仇恨和恐惧让你能更好过一点的话,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那你呢?”银时几乎没有过脑子,随口问道。

前原微微一笑:“坂田先生有没有想过,虽然当年老师说你勇武过人,但其实你可能是当时的同学里面,最心软的一个。”

“喂,不要用好像你多了解我一样的语气说这样的话!要说最心软的,怎么也轮不……”

话说了一半,银时突然苦笑了一下。

也许前原未必多了解自己,说这话只是一种委婉的嘲讽而已,但是他说到了银时一直以来心知肚明却不肯细想也不愿承认的一个点。

他会为他所目之所及的人的痛苦而痛苦,他会为别人的困扰而困扰。虽然这些年来在战场和颠沛流离,生离死别之中,他学会了如何以毫不在意的态度对待一切,但是到了关键时刻,他还是会被为这些东西感到煎熬。就算心灵之上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防护外壳,但其实内里的柔软和热烈,丝毫没有变化。为了减轻这些无法承受的痛苦和困扰,他宁愿为那些人去做任何事,哪怕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这时想起西乡在火车上和他说的关于个人的改变来,银时才稍稍多领悟了几分。

“坂田先生,我们走吧。”

“啊……是、是的。”银时把自己从短暂的思索中拉了回来,带着兵一路向内城进发。

一路上杀伐和哀嚎声不绝于耳,有些地方连道路都被鲜血浸透了,踩在上面的感觉说不出多么诡异。

“长官!前方发现女子薙刀队!”传令兵突然报上。

“做好战斗准备!”前原听了以后马上下令,“子弹上膛!”

“我们的弹卝药不多了。”

“剩下多少都先用上!此时我们必须保存有生力量。和大部队会合以后再说弹卝药的问题。”

女子薙刀队……阿妙很可能在其中。银时咬了咬牙,看了看前原,刚想说什么,对方却瞥了他一眼。

“不想和女人战斗吗?我要是没记错的,那位屡屡立功的夜兔族的年轻女军官,可是你的好友。”

神乐……她此时大概应该在大村的队伍中,身处越后战场或者东北战场吧。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那丫头好歹也是善于战斗的夜兔族……”银时说了一半都觉得自己理亏,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闭了嘴。

前原眼珠一转:“……还是说,敌人的队伍当中,有什么坂田先生认识的人呢?”

耳听得薙刀队喊杀声接近,银时咬了咬牙,回头看了一眼荷枪实弹的士兵。

“一切就绪?”

“是,坂田长官!”

“开卝枪。”

炮火点燃了房屋和树木,数处大火燃烧起来,照亮夜空如同白昼,眼前的一切都看得分明——战火烧到极盛的时候,竟也让人误以为,这是提前到来的黎明。

进军的途中,银时抓紧机会再三确认,并没有看到像是阿妙的人的尸体或者伤员。这让他稍微感到了一些安慰。

越往前走战事越激烈,到处都是被炮弹砸的坑洼不平的路面,到处都是尸体残骸,散落的武器和装备。无数次有持刀甚至手持农具的平民冲上来,与全副武装的士兵拼个你死我活。因此,进军非常缓慢。

之前亲历了京都岩栖之灾卝祸的银时以为自己已经目睹了人间地狱,但是此时的若松城,没有怪物,没有妖鬼,没有天人入侵,更没有可怕的宇宙怪兽。

只是人和人的争斗,居然也能惨绝凄烈到这般地步——或许人心才是比天人的武器更可怕的东西。

一路上几股萨长军汇合到一处,眼见内城已经近在咫尺。天守阁周围已经四处火光,远远看去,一人高高立于天守阁之上,肩膀上扛着火炮,指挥士兵抵抗进攻。那应该就是他们要缉拿的首恶,松平片栗虎。

不过此时此刻,银时却觉得自己对处置松平已经没什么兴趣。只是为了结束这场战斗,也只有这一种方式了。

银时一挥手里的刀,冲士兵们喊道:“大家加把劲,我们就差一步了!”

“是吗?别把话说得太早。”

又是那黑色制卝服的身影,带着一队会津士兵从斜刺里杀出,一时间竟然把萨长联军的阵型冲乱。那些会津人身上各个满是血污,看起来就是战斗到了极限,却不知道还被什么力量撑着,仍旧在做最后的抗争。两股军队一时混战在一处。

“近藤……”银时挡开对方旋风般的攻击,退后两步,稳住阵脚,瞪着眼看着面前已经浑身浴血的人。黑色制卝服已经被鲜血染透,数处伤痕刺目,有一处甚至深可见骨。而那大猩猩居然不知道疼一样,还是咧着嘴笑着,挥刀向银时扑来。

“银时啊,这次可是真的决一死战了!想要靠近松平大人,除非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你先告诉我,新八在哪里!”

“你还惦记着新八?”近藤抹了抹嘴角的血,“我以为到这时候,所有的会津人,还有和真选组有关的人都已经是你的死对头。不然你也不会下对薙刀队开卝枪的命令。”

“难道阿妙她……”银时手一颤,长刀被近藤的刀重重一击,脱手飞出。眼看刀光就在身侧,银时一闪身,堪堪躲过,还是在胳膊上留了一道伤口。

“我也不晓得她的生死,不过这都不重要了。”近藤喘着粗气,“银时,你看到若松城现在这副样子了。这就是你们萨长军要报的京都岩栖之仇。现在你们满意了吗?”

银时一时无名火起,躲开几次攻击,就地一滚,把自己的刀抄在手里。

“你们会津人才是混卝蛋!让没有任何战斗经验的妇女甚至小孩子上战场……这就是让他们当炮灰啊!你们怎么忍心!”

“是他们自己要上战场的!那些孩子为了参军谎卝报年龄,我们追查禁止也没用。”近藤的眼睛充卝血,刀刀毒辣,“这是他们自己的心愿。你们萨长人不是说,要让天下人民‘各遂其志’吗?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我们的心志!”

银时挡开近藤的刀,气喘吁吁地瞪着他,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回应。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唬人的虚言。什么‘上下一心’,‘天地之公道’……真是好听话都让你们说尽了。”近藤气喘吁吁,显然体能已经到了极限,却还是稳稳地立着,仿佛被修罗附体,“你们所期待的决定万机之‘公论’当中,可也有旧幕臣和佐幕大名的份?”

银时无法回应这样的诘问,此时的他脑中一片混乱,仿佛那城中的大火,也都在他的脑海中烧起来。只是机械地战斗着,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除了敌人的进攻之外的任何东西。

两人再次刀身相碰,相持在一处。银时努力稳了稳心神,看着面前近藤充卝血的双眼。

“求你告诉我,新八他到底在哪里……阿妙既然在,新八也肯定在对不对?”

“我派他跟随土方北上求援,他不肯走,是土方把他拖出城去的。”近藤见他坚持询问新八的下落,也没有继续为难,“我其实也不想带着阿妙来这里的,但是……她自作主张跑来找我,我赶也赶不走。女子薙刀队也是她组织起来的。”

说到阿妙,近藤眼中怒火再次燃起,用力格开银时的刀。

“你听着,如果你杀了我,夺下若松城,甚至俘虏或者杀害松平大人,我都不会恨你。但是……银时,如果阿妙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光是想想一个大猩猩的鬼魂,就够可怕了——不这不是重点!

此时的近藤,怕是已经化身恶鬼了。周围的喊杀声中,银时仿佛可以看到那面前之人的魂灵鬼魅,摇曳在战火硝烟当中,张牙舞爪。那气势竟让银时无端地打了个冷战。

“你怕了。你心里有愧。”近藤的冷笑近在咫尺。

银时咬紧了牙关。

——“别怕,银时。”

仿佛有那温柔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我已同他们一起死去。”

这是他自己说过的话,但此时却化作那人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确实没什么可怕的,毕竟在这乱世之中,我们都是游荡在尘世的孤魂野鬼。

银时再次举起刀来。

“我管你变成什么,恶鬼也好,怨灵也好。大概这些年来,想找我白夜叉索命的冤卝魂也能编成一个营了,多你一个不多。”他的胸口起伏着,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尖利的笑容,“到了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今夜我们必然要和会津人决出胜负!”

天守阁燃起熊熊大火,浓烟之中,松平的身影已经难以找寻。

“今夜一切都会见分晓……至于这之后……”已经几乎耗尽气力的近藤的嘴角随着他出口的话语不断流下鲜血,“银时,你可以自己睁大眼睛看看,这一切是不是你们想要的黎明。”


===走侧门===

“这下你不想重写都不行了。”银时笑道,随口念他看到的那行字,“‘我国即将进……’进……后面是……”

“‘我国即将进行前所未有之变革’。”木户补充完整句话,翻了个白眼,勉强撑起身体,“我说你真是……太胡闹了。”

“怎么,木户大人不是很尽兴吗?”

木户露出一个无奈但又满足的笑容,弯下腰亲吻了银时。

“你这么卖力气,也不怕腿上的伤复发。”

“你当时使唤我当书童的时候都不担心我的伤,现在满意了,才来事后做老好人了?”

“都是你有理。”木户笑着拢了拢头发,“我说,既然你没事,赶紧帮我把这里收拾一下。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写完定稿才行。”

“若是天皇和官员知道了你写御誓文的地方都发生了什么……”还没说完话,木户丢过来一个眼刀,让银时马上闭了嘴。

“不过呢,等待黎明之前的晚上,做些有趣的事情也是应该的嘛。”银时把木户扶下地的时候,木户带着笑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然后又在他耳后留下一个潮卝湿的吻。


萨长军押着背负的松平片栗虎走出残破不堪的天守阁的时候,近藤的尸体还立在内城入口之处,宛如一座雕像。无人知道他何以死后仍旧双目圆睁,屹立不倒,甚至武士长刀仍旧稳稳握在手里。然而不管是谁,路过的时候,都对那战斗到最后一刻的英雄深深鞠躬。

接着,松平来到近藤的尸身之前,整了整染血的阵羽织,在近藤面前庄重地跪下来,叩首三次。

“我拜这一个月来,每一个为会津战死的亡卝魂。”松平声音低沉,“他们愿以血肉之躯承担我之罪责,我感激不尽。”

松平站起身来,初升的朝卝阳映在他脸上,银时分明看到那两道老泪纵横。

大军撤出的一路上,令人触目惊心的不但是之前一场鏖战留下的尸横遍野,更有那无数武士家门口切腹自尽者以及家中其他亲眷殉死之尸身。有些家中还有人活着,跪在门前亲人的血泊里低声哭泣;有些全家自尽,倒卧的尸体皆以额触地,仿佛是在最后一次叩别他们以死效忠的藩主。

温暖的阳光洒满了染血的街道,温暖着活着和死去的人们。到底是天行有常,即使是这样的人间惨剧之后,仍旧有朝卝阳按时升起,试图抚卝慰这个寒冷而残酷的世界。

“前所未有之变革……”无声地念出这句话,银时仰头望向苍穹,仿佛仍旧能看到巨大的不知名的阴影盘桓在会津的土地上空,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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