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夏风铃

【银木户】千风过尽(二十七. 让人胡思乱想又想不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我到底在写什么.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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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纷下了一夜,清晨雪停时分寒意最为浓重,何况这临时海军屯所的战俘营里缺少温暖的铺盖,所有人都冻得嘴唇发青,蜷缩在一起互相取暖。

此时此刻特殊待遇反而成了特殊折磨,独处一间囚室的银时缩在角落里,用塞满破棉絮和稻草的垫子挡在身上,但也无法阻止一阵阵不知道从哪里钻进来的阴风。

他向来身体强健,不怎么怕冷,但是也禁不住这样一连几天在虾夷极寒之地的牢房里过这种缺衣少食,不见天日的日子。这些战俘被关在此地,除了最开始有人送过两次吃的,几乎可以说是无人问津。之前有人生病发起烧来,任凭他的同伴喊破喉咙也无济于事,最后只能病死在大雪纷飞的夜里。

“太冷了……我真的要被冻死了……”隔着走廊,斜对面的牢房有人轻声啜泣。听这声音,此人年纪应该不大。

“再忍忍,你听外面的炮火声。幕府军随时都可能败退。那时候说不定我们就有救了。”有人安慰他。

旁边另一个人发出不屑的嗤笑。

“得了吧,幕府军要是败了,还能留着我们的命?”

“这话说的,他们要是败了,难道不赶紧撤退,还特意来杀我们?”

“杀战俘这种事也不新鲜了,你还记得上次联军败退的时候杀了那些幕府军的人?我之前可听说,他们要报仇呢。”刚才的人回答。

又有个十分不满的声音从另一个牢房里传出来:“你这什么话?倒像是我们死了也活该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好吧?我是说这个世道,人命比草芥还贱,大家都不把别人当人看,杀个人也就和碾死一只臭虫一样。反正我是早就做好吃枪子或者掉脑袋的准备了。”

他这么一说,周围几个有人的牢房里都开始躁动不安,一时间嘈杂的人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直起身子竖起耳朵来听对话的银时又沮丧地缩回墙角,拽了拽身上的破垫子。

这种时候,本来应该担心一下自己吧。但是想到自己可能的死亡,银时最挂心的,却是远方的另一个人。

那个笨蛋假发,如果听说银桑我死了……

银时想要把这种想法从脑海里驱逐出一般,拼命摇摇头,但是偏偏大脑并不听他指挥,继续向最恶劣的方向滑坡。

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那人在他面前哭泣的模样。银时的拳头攥紧了。幻觉里的人影模糊不清,但那悲恸却清晰如在眼前,如在心口,刺得他一阵阵发疼。

双手按在怀里那手串上,那日两人互赠信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紧闭着眼睛,在幻想里拥抱那与他赤诚相对之人。

但越是这样,心里越是忐忑,于是在糟糕的想象当中,对方的眼泪越是让他更加撕心裂肺。

那日在中了岩栖之毒以后,生命垂危,在永无止境的幻象里,他是被那个人领着走出噩梦,回到人世。

现在死亡如悬在头顶的利剑,他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人。

一阵冷风不知从哪里刮来,让银时不仅浑身颤抖,响亮地打了个喷嚏。抬头看看低矮的天棚,他忽然一时恍惚,仿佛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记了自己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话,还有什么能让银时这样自由洒脱之人,生生走到这般荒唐困苦当中?

想到这里,他简直想要嘲笑自己了。

那些年那家伙磨破嘴皮劝银时陪他继续攘夷,但任凭对方三十六计使了个遍包括美人计,银时自然都是岿然不动。

却不料短短几年之间,自己突然走到这般境地,还满心甘之如饴,觉得这叫情义两全。

直到那天在船舱底,土方那冷峻的语调,新八如对待陌生人一样绝情的态度,比那冰冷的海水还让他彻骨生寒。

这几天被关在这里没人问津,过去的事情在他脑中如走马灯一般地转。屈指数来,除了殒命之人,其余的旧友,有多少人与他分道扬镳,甚至反目成仇,他已经数不过来了。

当年的银时,可是跟着所有的朋友一起上路,连一个人都不曾放弃过的。

——“你也想想吧,坂田银时,你好好看看你自己,走上了一条怎样的路。”

这样一个充满怨怒和悲哀的女声,在他脑海中倏然回响。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因为那人就在身边,所以完全不以为意。但是此时此刻远离那让他颠倒错乱的源头,旧友们的失望乃至怨恨之情在心头浮起,成了他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的煎熬。

原来这些年,我竟是错了吗?


就在此时此刻,忽然毫无征兆的一阵炮火轰鸣,一时间大地都微微地震颤起来。银时瞬间从莫名的自怨自艾中挣脱出来,一跃而起,翘起脚尖,双手努力扒着墙壁顶端那个比耗子洞大不了多少的窗,拼命往外看。

从这个声音估算距离,战场就在不远处,这么说来,新政府军大概已经渡过津轻海峡了。

紧接着又是连续几次爆炸的声音,一次比一次近,这本就不大结实的旧营房也随着爆炸声簌簌颤抖,一些泥土灰尘从角落里滑落下来。

银时侧过头去,看到墙角新生出的裂纹。他眯起了眼睛,小心地凑过去,把指尖按在裂纹的边缘。

接着大地又晃动了几下,裂纹在他面前一点点扩大,甚至能让他看到隔壁的牢房缩在墙角的三个萨摩人。

“喂!你们几个!”忽然看到了一丝希望,银时马上来了精神,用力敲打墙壁,喊那些没精打采等死的战俘。

“坂田?”对方军衔应该是比他低很多,但是也懒得用什么敬称,“你闹什么,还嫌这里不够乱吗?”

“你们这些白痴!”银时大吼道,“对长官这么没礼貌的吗?赶紧给我过来!”

“长州人可真是烦,马上就要死在这个鬼地方了,还端着架子。”

虽然有人这么说,不过三人中的一个还是站了起来,晃悠悠走向银时。

“咦,这里有这么大一个裂缝啊。我之前都没发现。”

银时把手指伸了进去,差点戳到那人的额头。

“因为之前并没有啊!”银时兴奋地喊道,“你们几个赶紧帮帮忙,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我们就不用死在这里了!”

吊着板床的铁链本就锈蚀不堪,当然更禁不起三个大老爷们在上面一顿连蹦带跳,很快就断成两截。而且情况比银时想的还要好——他本来想要用那东西当工具的,结果这样一折腾,索性裂缝从棚顶戳到地面,墙面塌出了一个大窟窿。

“早知道这墙壁质量这么差,我们一起撞墙也把它撞开了。”对面的萨摩人也来了精神,拿着床板一通撬,加上外面连连的炮火助阵,居然硬是打通了两个牢房之间的墙壁。

“你们小心点啊,别突然一下全都塌了,我们没被幕府军打死,却被自己折腾砸死在这里面。”银时虽然这么说,但是也无法抑制语气中的跃跃欲试。

“真有你的,坂田长官。”和银时胜利会师的三个人这回也对他有了几分敬意,“这办法都想得出来。”

其余的人看到他们打破了一面墙,自然也看到了生的希望,各个有样学样。这栋残破不堪的楼一时间被他们弄得摇摇欲坠。

“幕府军是真的没把我们当回事啊,居然关在这么破旧的地方,还没有像样的看守。”

“他们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了,还有心管我们?别说看守,怕是打仗的兵力都不够了吧。”

“我们要是有武器就好了!如果能逃出去,说不定可以成为一支奇兵,从背后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大家一边想办法打破这牢房,一边七嘴八舌起来。

两颗炮弹在不远处爆炸,距离之近,溅起的泥土甚至飞进窗内。本就残破不堪的牢房终于被这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击垮,东北角的一大片墙壁和房顶哗啦啦坍塌下来。

所有的战俘一起欢呼起来。

一离开牢房,面对的便是漫天的硝烟弥漫,连天色都变得模糊而不可分辨。这场景对于银时来说是很熟悉了,甚至可以说是他生命最初的记忆。

但是此时此刻,得到了自由和生还的希望的银时,却在这无比熟悉的战场上,忽然生出一种无端的茫然。

“看哪!”有人突然叫道,“那边有政府军的旗帜!”

果然宫古湾的诱敌计划奏效了。几个月来无法跨越的津轻海峡,在旧幕府海军主力受创以后,终于在短短几天内,变得不再是让新政府军裹足不前的天堑。

“快,我们快向那边撤退!”银时开始指挥众人。

既然能看到旗号,这距离已经非常接近了。远远看去,可以看到港口的虾夷共和国军队已经溃不成军,虽然还有人在尽力抵抗,但是大部分人正在从海岸线回撤,且战且退。而新政府的炮火愈发密集。

银时隐约记得,之前听他们说,此处是大涧港,而虾夷共和国的心脏箱馆,就在往西三十余公里之处。根据之前的作战计划,新政府军应该不止在这一处登陆作战。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旧幕府的海军大概已经被困在箱馆湾内,再无法进入津轻海峡。看起来虾夷共和国首都的陷落,是迟早的事情了。

战俘们各个精神百倍,完全已经忘记了伤痛和饥饿,竭尽全力向已经无人驻守的屯所外撤离。

银时扫了一眼众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意——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和新政府军会合,接下来就是等待胜利的战果了。这些长离家的小伙子们,也很快就可以回到家乡,见到亲人和朋友们。

而他自己,也马上就可以见到那个让他心心念念,即使在生命的尽头也不曾忘记的人。

笑容逐渐攀上嘴角,然而下一个瞬间,他的表情便凝固了。

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群身着虾夷共和国军服的士兵。为首之人身着真选组的黑色制服,手里托着一杆步枪。枪口黑洞洞的,直直指向银时的心脏。


“木户桑,你要的文件,我给你带来了。”伊藤搓搓手,替木户掖好被子,小心避开他挂水的左手。

“麻烦你了,这么晚还来给我送文件。”木户笑了笑,接过文件。

“你的病情刚刚有点好转,还没出院就要打起精神办公,我来送点东西还能说辛苦吗?”伊藤说着,拿起一只苹果,开始削起来,“啊,不过说起医院,江户……哦,我是说,东京的医院,到底还是比京都那边医院的设备先进太多了。果然是天人在日本活动的中心,科技水平真是别的城市没法比的。以后若全国都能用上这样的医疗设备就太好了。”

“唉,刚刚迁都,各处都有一堆事情需要处理,偏偏我的身体又不争气……”木户叹了口气,随便翻了翻手里的文件,“这样三天两头生病,大概管理国家的重担,我是负担不起的。”

“这是怎么说的?”伊藤把削成几块的苹果放在盘子里,递到他手边,“只是身体生病不是什么问题,脑子清楚就好。有些人啊,虽然身体健康的很,但是却糊涂的要命,怎么能让这样的人管理国家呢?”

“你这又是阴阳怪气谁呢?”木户嗤笑道,“难道是萨摩人又没给你好脸色了?”

“不是萨摩人啦……”伊藤苦笑了一下,“哎呀,这时候就别说这些了。”

“等会!你这样闪烁其词,我倒是要问个明白。”

伊藤低头沉默了一会,然后苦笑了一下:“官制改革的事情,广泽桑的意见是,长州方面应该提名前原先生为参议。而且……”

看着伊藤愈发为难的脸色,木户已经知道接下来他要说什么了。

“而且,没有提到我的名字。”

伊藤点点头,然后赶紧找补了一句:“当然啦,据说萨摩那边,也没有提名大久保先生。”

木户沉吟了片刻,没有显露出什么情绪:“这件事不是要到迁都诸事完成,以及版籍奉还以后再说吗,为什么突然提起来了?”

“因为大家都觉得这两件事没有什么太多可以商议的了。”

“大家都觉得……”木户微微一笑,叉起一块苹果,吃得颇为开心,“那太好不过了。”

伊藤却有些忧心忡忡:“木户桑真的打算到时候冒天下之大不韪,推翻对大名们再交还的承诺吗?”

“也并没有什么承诺,只是打一下‘这样看起来更妥当’之类的马虎眼。”木户笑吟吟地说道,“到最后做出决议之前,还要多多拜托俊辅帮忙呢。”

伊藤苦笑了一下:“你要的上书我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但是这样做,真的有点让我担心。”

木户看了一眼门口和窗边全副武装的四个护卫,耸了耸肩。

“就算从小处来看,”伊藤识趣地回避了“大处”的话题,“那些人背后说你的话,真的是让人听了都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说的也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对旧主和出身藩背信弃义,对尊贵之人毫无敬畏之心,恣意妄为,狠毒狡诈。除了第一条我稍微有些要辩驳的,其余的那些,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木户桑!”伊藤提高了嗓音,但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垂了头,半天才嘟哝了一句,“你……怎么说也不是心狠的人吧。”

“这些年,我抛弃的人太多了。到最后连……”木户轻轻苦笑了一下,“连他我都没能留住……我如果真的心软,也不会眼看他落到这样的结果。”

伊藤长叹了一声,双手按在木户的病床边。

“我说过很多次了,你就是不听——东北指挥所发来的消息说,并没有找到坂田学长的尸体。与他同舰之人,绝大部分都已经归队,或者打捞到了尸体。所以他很可能还活着。”

“他活着的话,为什么不归队呢?寒冬腊月,在虾夷那极寒之地,你说他能去哪?”

伊藤呆呆看了木户片刻,然后拍拍他的胳膊:“坂田学长那么多次死里逃生,吉人自有天相。”

“你拿这种话安慰我,我也只能说,多谢好意了。”

“我是认真的。”

“你实话告诉我吧,其实你想说什么。”

伊藤摇摇头,伸手去整理文件包,做出要离开的样子。

木户平静地开了口:“我知道,新政府内,有很多人其实不信任他的立场。不光是弹正台那群没事找事也要嚼舌根的人,即使是长州内部,也有一些人顾虑他和真选组以及其他旧幕臣的联系。”

伊藤收拾东西的手停了下来。

“你也是其中之一吧?”

“木户桑……”伊藤为难地摇摇头,“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判断的。你可以信任他,我自然也可以。”

木户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微微笑了笑。

“我等你说‘但是’后面的内容呢。”

“没有但是。”伊藤无奈道,“我真心是这样想的。”

木户撇嘴:“你这么喜欢八卦的人,才不会心地这么纯良呢。”

伊藤一脸无奈地看着木户。

“你想的,可能和我想过的也差不多吧。”

“木户桑,你别胡思乱想了,求求你,好好养病要紧。你这次生病都是因为这件事。而且不止这一次,以前好多次生病,都是因为心病。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糟糕的。”

木户却没有理会伊藤的恳求,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他当初没有随我回长州,而是选择留在江户,就是为了他的朋友们。他对我说过,他失去的人太多了,所以要珍惜能够珍惜的每一个人,不会再像攘夷战争时候那样,为了什么天下大义国家的未来之类的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放弃身边之人。所以我的选择,他没办法成全。说实话,我能理解他当时的心情。我在最绝望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同样的事情。”

伊藤定定看着他,静静地听着。

“事到如今,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过去的好友不是去世,就是分道,甚至不免反目成仇。比起过去攘夷战争当中同伴们的牺牲,对他来说,更是残酷百倍。”

伊藤终于张了嘴,一副无法忍耐下去的表情,声音不大,语速极快:“所以,他当初因为那样的痛苦选择放弃你,现在未必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你看,我就说我们想的是一样的吧。”

虽然心里痛如刀绞,嘴角反而挂起戏谑的笑容。

伊藤的眉头拧成一团:“木户桑,你真的这样想过?”

木户没说什么,也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只是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墙壁。

“这件事上,别人都是外人,做出什么恶意揣测都不过分。但只有你……如果你也这样想的话……”

伊藤的嘴唇微微颤抖,手指蜷缩起来,抓紧了盖在木户身上的被单。这副模样倒是在向来滥情,从不认真对待恋爱的伊藤身上难以见到的。木户愣怔了一下,又轻轻笑了笑。

“放心吧。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就是这个毛病,喜欢胡思乱想。”

“我知道很多人劝过你,不要太过感情化,也不要把情义过多挂心,这话大概你已经听得耳朵里起了茧子。但是,看到你这样子,我完全明白为什么他们都对你这样说。我自己也忍不住想要重复这样的老生常谈。”伊藤叹道,“深情之人,必为情所伤啊。”

木户偏了偏头:“绝情断义者,就不会有痛苦了吗?”

“起码……会好过一些。”想了想,伊藤补充道,“不光是对所爱之人,对朋友,对天下之人,都是一个道理。你用心太重了。”

“都这个年纪了,让我改也不可能了吧。”木户半调笑着,随手翻了翻伊藤带来的文件。

紧接着,他的视线就凝固在了一张纸上,笑容也消失了。他抽出那一打纸张,迅速扫了一眼。

“之前几次战争相关人员的审判,居然就在这几天了吗?”他皱眉问道。

“是、是的……哎呀呀,这个怎么也带来了?糊涂。”伊藤一拍脑门,“这不是该给江藤先生拿过去的吗?我真是忙乱套了。”

木户扫了一眼最后的附页,果然在上面看到了那个他知道一定会出现的名字。

“俊辅,快点帮我去找医生。我需要提前出院。”

伊藤的音量升了一截:“这样怎么行!医生说了,你起码还需要静养两到三天。”

“审判就在后天了。所以我明天无论如何要去见一个人。拜托了!”

伊藤扫了一眼那份文件,又抬头看向木户,肩膀微微垂下一点。

“我说你点什么好……你说你这样,到底是为了谁呢?”

对视长久而沉默,木户缓缓而坚定地按了按伊藤的手背,然后把手心转向自己,用力按在心口之上。


银时瞪大了眼睛,看着指着自己的那把枪,和枪后面的那副眼镜。

其余的旧幕府士兵纷纷拔出刀来——虽然看起来是没有弹药了,但是那些雪亮的刀口仍旧锋利,即使是是败退的残兵,对付这些没有武器,饥寒交迫的战俘,也是绰绰有余。

“大家注意,别让他们跑了。”

这样冰冷的语气,就算是声音再熟悉,也难免让银时觉得无比陌生。

“听我指挥——”

“等一下,新八!”银时上前一步,“这些都是手无寸铁的战俘啊!”

那镜片上蒙了一层灰尘,看不清他的眼睛。他往前走了两步,继续说道:“新八,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的。”

“你们萨长奸贼,难道就没杀过战俘?”新八没说话,旁边一个旧幕府士兵大声吼道。

银时不理那人,继续对新八喊道:“我认识的新八,不是这样对毫无反抗能力的弱者下手的人!”

新八的枪口向下移动了分寸,但是并没有完全放下。

“银桑了解我,但是我却好像并不了解银桑呢。”

银时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刚想说什么,新八的枪再次对准了他。

“我竟然不知道,我那天跳到海里冒死救你,最后却是为了此时此刻亲手杀了你,为我姐姐报仇。”

话音未落,子弹呼啸而出。枪声响起那一瞬间,银时下意识向一侧躲避,但侧腹还是一阵剧痛,他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枪声仿佛一个无情的命令。一瞬间虾夷共和国军士兵潮涌而来,举起雪亮的钢刀扑向这些手无寸铁的战俘。

这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屠杀。

一切就像慢镜头一样在银时眼前晃过,然而他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果然还是心慈手软的新八,距离这么近,还打得位置如此之偏——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瞄准自己的致命部位。

“新八,”银时捂着伤口,气喘吁吁地爬起来,伸手一把抓住了新八仍旧冒着硝烟的枪口。

新八如同石雕一般立在那里,不进攻也不后退,只是定定看着——靠到近前,银时才注意到,他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这由他而起的屠戮。

“新八,我得告诉你一件事。”银时压低了声音,“阿妙她还活着。”

新八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目光倏然转向银时。

“我没有骗你,我亲眼见到过她,就在我来东北战场之前几天。”

“你……你真的见到她了?”

“她当时刚刚出院,被关押在一个临时住所。她……左腿从膝盖以下被截肢,生活需要人照料。新八,你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接下来,尚有余温的枪口甩离了银时的掌控,抵住银时的额头上。

银时的声音很平静:“如果你恨我的话,就开枪吧。不过请你记得,你姐姐还在等你回去。如果你在这里牺牲自己……她会为你难过一辈子的。”

“你别以为大家瞒我瞒了这么久,我就什么也不知道!”新八虽然咬紧牙关,但声音还是带着哭腔,“我已经听说了,她组织了女子薙刀队,在会津战场上杀了不少萨长的人……你们所谓新政府那些人,是不会放她一条生路的。能陪她和姐夫一起死,我也没什么遗憾!”

“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和假发,都是希望她活下去的。我们当时听说她还活着,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快去见她一面,尽力帮她在审判中脱罪。只要她按照我们说的去做,就算不能完全无罪,也会从轻发落。再加上她是一个残疾了的孤苦女子,不会有人为难她的。”

新八冷冷一笑:“姐姐说过,要与姐夫共生死。她不会为自己脱罪的。是她主动加入会津战场,也是她组织了薙刀队。她会承认这一切。她有她自己的尊严。”

银时叹了口气:“你很了解她,她的确是这么和我们说的。但是我知道,她再怎么坚决,终究还是会为了你活下去的。我也是她的朋友,新八,而且我比你长些年岁,有些事,难免会比你看得明白。”

新八没说话。这时,那些将几十名战俘屠戮殆尽的旧幕府军士兵围了上来,几把钢刀顶在银时的脊背。

“你们先别动手。”新八说着,放下了枪,然后看了一眼银时,“你先跟我们走一趟,有些事我还要问你。”


在寒风里咳嗽了半天,勉强喝了几口温水,木户才终于让自己稳定下来,走近看守所旁边的平房旁边。这里有时候被用作办公,有时也用来临时控制一些嫌疑人。进入走廊,七转八转,来到一间房门前。木户刚想敲门,又想了想,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两个警卫。

“等会你们就别进去了,在门口等着就好。房间也不大,窗子都是有安全措施的。有事的话我会叫你的。”

“这恐怕……”

“没事,我带着枪呢。”木户拍了拍腰带上的手枪。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解下腰间的短刀,双手递了上去。

木户点点头,接过刀来挂在腰间,转身敲了敲门。

进入房间的时候,轮椅上的年轻女子侧身对着他,正对着桌上的一张照片发呆。

虽然从这里看不清那照片,但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谁的照片。她的眼睛又红又肿,一看就是刚哭过不久的样子。

向来对他人情绪敏感的木户,刚一靠近,就能感受到那巨大的悲伤和悔恨,紧接着银时的模样不受他控制地浮现在眼前。他张了张口,还没说话,眼圈便有些酸涩起来。

他走向前的时候,阿妙已经把脸转向了他的方向,脸上摆出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似乎打算直接开口让他走人。然而看到他这副样子,她的脸上不自觉地显露出一点点诧异和柔软的表情来。

此时此刻木户看得清楚,桌上的照片,果然是近藤的黑白遗像。他的心里更是一阵酸楚,说不清楚是因为自己的难过,还是被阿妙的情绪感染,眼泪不受控制地浮了上来,他赶紧深吸了一口气。

还未等他开口,阿妙先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上次见面,阿妙几乎没说几句话,一直都是银时在苦口婆心地劝,木户偶尔补充两句。阿妙冷若冰霜地听到最后,终于忍耐不住,用最刺耳的言辞将银时批评嘲讽一番,之后大家便不欢而散。对比起当时的敌意,此时阿妙这样的询问,简直可以说是温暖人心了。

被这样一问,木户来之前准备好的一套辞令,瞬间被抛在了九霄云外。他弯下身,深深地鞠了个躬。

“近藤夫人,我再替银时向你道个歉。”木户低声说道,“他可能没机会再来见你了。”

阿妙倒吸了一口冷气,双手扶着轮椅,似乎要站起来的样子。木户怕她摔倒,赶紧上前一步,双手护在阿妙面前。

阿妙最终并没有起身,只是身体僵直地坐在那里沉默了片刻,满脸的难以置信。

木户看着她,胸口一阵发紧,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阿妙抬起了头来,盯着他贴着棉花和胶布的手背。

“阿银他……发生什么了?”阿妙急切地问道。

这称呼在木户心口猝不及防地一戳——上次阿妙见了银时,全都是恶狠狠地点他全名,但是此时此刻,听说银时遭到了不幸,她对旧友的关切再无法掩藏。

木户简单说了一下他所知道的情况。这些天来哭得太多,眼泪都有些流干了,叙述的时候竟然没有特别想落泪,只是觉得心口一阵一阵酸疼,仿佛有一只手在上面掐来掐去。

阿妙听完,沉默了许久。若不是后来木户又咳嗽起来,怕是这沉默无人会打断了。

“坐吧。”阿妙叹了口气,用袖口擦了擦眼角,“你病成这样,也是因为他吧。”

木户坐下来,头低低垂下,脸埋在手心里,用力点了点头。

“我没想到……”阿妙轻轻抽泣了一下,木户不敢抬头看她的眼泪,不然自己大概也会哭出来。

“我以为我是恨他的,但是听说这件事以后,我竟然……这么难过。”

木户摇摇头:“你该恨的人,也许是我。”

阿妙没说什么,木户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了片刻,继续说道:

“是我把他带上这条路的。你了解银时,他不是会与朋友拔刀相向的人。但是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你和你的家人们的痛苦,他的痛苦,归根结底……我难辞其咎。”

阿妙发出了一声冷哼。

“你不要说得好像是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完全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地去勉强做一些危险而又违背本性的事情。各人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就算是为了爱再疯狂,也没有谁是为了别人选择自己的生死!”

木户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阿妙含着泪的眼睛和因为突如其来的怒意不断起伏的胸膛,她苍白的脸上也因为情绪的激动浮现出一层嫣红。

这句话触及了她怎样的心思,稍微想想也就明白了。

“抱歉。”木户轻声说道,“是我自大了。”

阿妙把手放在胸口上,又轻轻哼了一声。

“你倒是识相一点,不像有些傻瓜,非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不可,仿佛整个地球都是围着他一个人转的一样,别人怎么说都不听,一天到晚总是一副‘所有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的,我对不住你们大家’。哼,如果他真的都这么愧疚,干脆选择一条别的路不就好了?既然他不能为了别人做出不同的选择,凭什么就要觉得,其他人做出的选择,都是为了他一个人呢……”

咬牙切齿地这样说着,泪水从阿妙红肿的眼角滚滚而下。

“大概是因为,爱一个人,就总觉得是亏欠了对方吧。”木户缓缓开了口,语声温和,目光逐渐投向窗边那几缕阳光之上,“总是会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人,时时刻刻为了对方担惊受怕,看到心爱之人受到一点委屈和痛苦都觉得揪心,却又什么都做不到,只好这样自我责备,仿佛这样就能让谁好过一些一样。”

阿妙怔怔看着他,甚至没有去擦掉泪水。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人的无能为力而已——无能为力,却还要自欺欺人。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只是想要让对方过得更好而已,但是这看起来简单的愿望,却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到的事情;有时候甚至会适得其反吧,觉得自己多承担一些就能让爱人轻松一些,其实却不知道,自己承担的越多,只会让对方也一样揪心,愈发想要替自己承担更多,到头来,一切痛苦都是两人的负担。”

阿妙咬了咬嘴唇:“既然如此,不去承担太多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就好了?说什么想要喜欢的人幸福,其实还是放不下自己在意的东西,还有些天下大义什么的虚无缥缈的东西。你们这样的人,说到底,就是太自私了。”

“是的,我们这样的人,就是太自私了。”木户重复了一遍,“你说得一点都没错,近藤夫人。我有时候就在想,像我们这种人,本就不该拥有那样的爱。既然想要自己承担些什么,就应该是一个人的事——可是爱偏偏不是这样的,到了最后,一个人的负担,终究会成为另一个人的枷锁。可是像我这样意志薄弱的人,又能做什么呢?只能被那样的感情诱惑无法自拔,最后给他人带来折磨和死亡。所以,我不敢求什么原谅,也没有谁能给我想要的原谅——因为我给爱人带来的负担和苦难,绝望和心碎,我无法原谅我自己。”说着,他轻轻拭去眼角涌上来的泪水,“当然,对方的痛苦,也是我所要承受的;为此痛到肝胆俱裂,哪怕是到了另一个世界,怕是都无法甩脱这样的惩罚。也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阿妙的眼睛,看着那双被这段时间来肉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而折磨的浑浊不清的眸子上一次又一次浮起的泪雾。他还记得她早些年灵动而充满生气的模样,而现在的她,已然判若两人。

“不过,我还是有一点比较幸运的……”木户十指交握,目光慢慢滑到床边另一张照片上——那是一张志村家的恒道场所有的人合影,阿妙和新八站在中央,笑得满脸灿烂。

“呃?”阿妙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然后发出疑惑的声音。

“我已经失去了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和我两心相系之人,再也没有人会那样在意我了。起码现在,我能够凭一个人的肩膀背起我的罪孽,而不需要担心会不会有其他关心我的人承担我的痛苦。”

阿妙的胸口再次剧烈地起伏起来,目光死死锁在那张照片上,再不能移动半分。

木户不再去看她脸上不断滚落的泪水,站起身来,向门边走去。

“等一下。”背后响起阿妙的声音,“木户大人,我有一个请求。”

木户停下了脚步。

阿妙揉了揉眼睛,垂下头去。

“我内心中,其实……非常害怕。”她的话语中,终于有了一丝柔软的颤音,“你能明白吗?”

木户转身回去,复又坐了下来,身体前倾,静静地看着阿妙。

“我有时候在想,我真的选择了他吗?还是说……我只是习惯了这个人而已,所以失去了他才觉得心里缺了一块。”

“即使如此,那也是你的选择。”

“也许吧。”阿妙的肩膀沉了沉,“但也许,这也是我的自欺欺人吧。毕竟有太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与其说是做了自愿的选择,还不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非常讨厌这种感觉。”

木户点点头。

“所以我希望能够掌控一些东西,什么都可以……”阿妙说着,两手抓紧衣摆,“我不能留住他,也不能留住过去的美好时光。但起码,我希望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死。”

“你可以的。”

“是吗?”阿妙嫣然一笑,“既然你这么说,能给我一个凭证吗?”

木户默然片刻,左手摸上了腰带。他解下刚刚警卫递给他的那把短刀,想了想,连手枪也一并解下。他把短刀放在阿妙身边的桌上,然后将手枪递到她手中。

“你要知道,你能掌握的东西,其实有很多——起码不只有你一个人的生死而已。”

阿妙的表情有几分惊愕。她把那手枪拿在手里,端详了许久,然后慢慢将它放在腿上,长叹了一口气。

“你能够做到这一步,也是为了阿银吗?“

木户默然许久,终于轻轻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非要问的话,我想,可能我这样做,是因为我和你的处境正相反。”

阿妙不解地歪了歪头。

“我能够掌握和影响的东西太多了,每走一步都带来无穷的后果,每一个选择都可能导致天翻地覆。所以我时时刻刻战战兢兢,瞻前顾后,却又心知肚明,有些决断,我是不得不做的,而且半点拖延不得。所以,也许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曾有过这样的疯狂的期待:我希望我的一切都能掌握在别人手里,哪怕只有片刻。”

说完,木户站起身来,稍稍躬身行礼,然后转过身去,缓缓走向门边,头也不回地拉开了房门。


新政府军围上来的时候,银时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本来就体力不支,还要勉强走好长一段路,再加上失血和剧痛,此时的银时看人都不大清楚,每个人都是三头六臂,满脸都是眼睛。

只有新八和他的眼镜架还是那么清晰,完全不会认错。

“放了坂田少校!”新政府军命令道。

“别过来!把枪放下,不然他就没命了!”这群旧幕府的残兵败将也不认输。

新八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站在银时身边,手里的刀抵在银时脖颈上。

“喂,你们别难为这个小鬼了!放这些人过去!”银时勉强聚起气力,对新政府军喊道。

新八瞥了银时一眼。

“干嘛啦……我在帮你欸。”银时喘息着,“所以你回去以后也放了我,行吗?”

“我之前的提议,你不考虑一下吗?”新八低声说。

银时翻了个白眼。就算他真的有心重新和土方以及新八成为伙伴,也不会傻到跳上一艘即将沉没的船的。

“你刚刚真的没有听我在说吗?”银时叹了口气,“我没什么大道理可以说服你,但是起码我希望你可以平安无事啊,新八。”

钢刀的刀刃离他的脖颈又近了一分,银时乖乖地闭了嘴。

两股军队就这样对峙着,新政府军知道对方不敢随便撕票所以不肯放他们通行,但同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免得他们真的兔子急了咬人,对银时不利。

“我会平安无事的。只要我们守住虾夷,一切还有转机。”

“新八,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到底是为谁坚持这一切的?且不说阿妙还活着,就算她死了,你这样做难道对她有什么好处吗?你这甚至不是在给她报仇,而是让这世界上增加更多她这样的不幸者。”

“我说了,我做这些,不完全是为了她。”

“是吗?好吧,我其实明白,你是觉得之前我一直把你当小孩子对待,跟着我接那些无聊的委托,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太激动人心的事情。而你在真选组里面,终于找到了做为成年人的归属感和荣耀感,我说的没错吧?”

新八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很多真选组员都当过浪士,大多数人是这样想的。为了这份荣耀和归属感,他们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银时说着,又长叹了一声,“我只是没想到,我当初能给你的,居然这么少,让你如此不快乐。”

“不,我当时是很快乐的,也非常为银桑骄傲的。只是……”

银时接着他没说完的话说了下去:“没看到更广阔的世界之前,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曾经有多么浅薄闭塞。”

“我再说一遍,放了坂田少校!”此时此刻,新政府军那边再次有人喊话过来。

新八沉着脸注视着面前的敌军,没有再回答银时的话。

“喂,我到底要说多少次啊。”银时又对着面前喊道,“你们放了他,他是不会杀我的。你们这样下去,我过一会就要失血过多而死啦!”

新政府军领头的两个军官交头接耳了一阵子,看起来阵型开始有些松动。

“我的确不会杀你,但是我也不会放你回去。”新八往后退了一步,在银时耳边低声说道,“姐姐那天质问你的话,也是我想问你的——你到底有没有看清楚,自己到底走上了一条怎样的路?”

银时扶着新八的肩膀,努力让自己不双腿发软瘫倒下去。

“你觉得我变了吗?我如果说我还和以前一样在意你的安危,你是不是也不肯相信我了?”

“都说爱情会让人昏头,姐姐就是如此,你也一样。”

银时忍不住大笑起来。

“新八,你——”

他话音未落,忽然一阵莫名的心惊胆战,大概是战场的直觉使然,他下意识地转向左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点不寻常之物。

“危险!”银时顾不得脖子上的刀刃,回身想要推开新八,刀刃嵌入皮肉,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新八惊叫了一声,刀脱手而出。

就在与此同时,新政府军后方忽然闪出一人,向前一个猛扑,同时断喝一声:“住手!”

狙击枪的光点抖动了一下,但是射出的子弹已经无法回头,直直朝着新八的方向飞来。好在那来人推了狙击手一把,子弹打偏,擦着新八的左耳上方呼啸而过,留下一道血痕,眼镜腿破碎开来,整个眼镜哗啦一声摔在地上。

新八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新政府军一拥而上,向这群已经没有什么抵抗能力的残兵败将扑来。现在该换做他们当战俘了。

银时抬头,看向刚才狙击子弹飞来的方向那扑倒狙击手的人。

“前原?”银时揉了揉眼睛。

前原抬起头来,丢下那满脸疑惑的狙击手,两步跑到银时面前,一手搀扶住银时,一手去拉新八。

“你们都没事吧?”

银时捂着伤口,咧了咧嘴。

“看起来我赶到得及时,再差一点,他怕是没命了。”

“前原,这次多谢你及时出手了。”银时拍了拍前原的肩膀。

惊魂甫定的新八踉跄站起身,看着面前的银时,又看了看前原。

“这位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就是志村新八,我们之前在战场上见过。”前原笑了笑,“幸亏我认出你来,不然的话可就要对坂田先生食言了。”

“欸?”

“你不知道吧,他曾经嘱托我,如果在战场上看到那个叫志村新八的人,一定要对你手下留情。他说,他是你的大哥,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护你。”

“哎,你也不用说的这么详细吧……”银时喘息着,用胳膊肘顶了一下前原的腰,结果自己反而差点摔倒,还多亏前原手快,拉住了他的胳膊,慢慢扶着他坐在地上。

新八继续愣愣地看着银时,一句话都说不出。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没了眼镜的新八看起来还是那么像新八——不,应该说是,更像以前银时所认识的那个新八了。

“现在怎么办,你还要回虾夷共和国吗?还是干脆和我走一趟吧。”银时说完,把目光投向了新八的背后。

新八也转过身去,两人同时望着新政府军如同潮水一样涌上岸,吞没了旧幕府军的阵地。

“我就算不想和你走,怕也没有别的选择了。”看了许久,新八低头看了看银时,无奈地一摊手。

“我可以徇一次私情,放你离开。前原老弟和我有交情,不会难为我的,对吧?”

前原不置可否地扭过脸去。

“你要走的话,就现在走吧。”银时说着,扶着地面,踉跄地站起身来,“我也要回去了。”

“回去……”新八轻轻重复了一句,“回去哪里?”

“当然是回京都。”

“抱歉打断一下,如果你是要去找木户先生,他现在大概已经和天皇陛下一同去了东京。”前原说。

“东京?”

前原笑了笑:“新政府的新首都,之前叫江户的地方,听起来熟悉吧?”

银时也笑了,看了一眼新八:“听到没有?我们可以回江户了,你不跟我一起吗?你姐姐也在那里等你呢。”

新八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银时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那边前原也扶了银时另一条胳膊,三人一同向新政府军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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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户孝允中心,幕末&明治维新相关考据+吐槽+零碎感想+部分同人。也会发一些银魂+银魂混合历史向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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